是别有人间

史蒂芬·茨威格 | 《昨日世界》

史蒂芬·茨威格 | 《昨日世界》
2022-07-30 · 6 min read
风云侧记 清渠集

每次当我匆忙回到奥地利,又越过边界回来时,总要舒口气:“还好,他这次还没来。”然后我再回头望一眼奥地利,每次都仿佛是诀别。

人生大学

从这时起,我只是在外表上自由,此后直至今日的全部岁月,我一直为取得内心的自由而斗争,这在我们这个时代变得越来越艰辛了。

鲁道夫·施泰纳

通过他那极富想象、同时又相当深澳的学识,我认识到,原来我们上中学时自负地以为自己拥有的广博知识根本只是些皮毛,真正渊博的学问不是通过草草的阅读和讨论得来的,而是需要花数年的苦功,不懈的钻研。

罗曼·罗兰

看见罗兰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正是这个人,在关键时刻将成为欧洲的良知。——时间证明,我是对的,我们谈论起《约翰·克里斯朵夫》。罗兰对我解释说,他望借此作品尽到三层责任,第一,向音乐表示他的感谢,第二,表白他对欧洲统一的信念,第三,唤起民众的思考。他说,现在,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发挥自己的作用,在各自的岗位,在各自的国家,用各自的语言。现在应该清醒了,应该越来越清醒,煽起仇恨的那股力量,根据其低劣的本性。要比倾向和解的力量更强烈,更具有侵略性。在这力量背后隐藏着物质利益,因此这些人比我们要肆无忌惮的多。他说,在这部作品中,可以看见这种荒谬,而与这荒谬的斗争,甚至比我们的艺术更加重要。罗兰在《约翰·克里斯朵夫》整部作品里赞美了艺术的不朽,在他身上我感到这世界的脆弱营造了他双倍的悲哀。他说:“艺术可以给我们以安慰,慰藉我们这些个体,但是,它对现实无能为力。”

一九一四年战争的最初时日

尽管我对战争非常憎恶,我还是不能在回忆中省却战争爆发的最初那些日子的情景。当时,成千上万的人们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他们觉得自己是一个整体。他们要是在和平时期有这样的体验就好了。一座拥有200万人口的城市,一个拥有5000万人口的国家,在那个时刻,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世界历史的一部分,在共同经历着一个一去不复返的时刻,每个人都受到召唤,要把自己渺小的“自我”融化到火热的集体中去,在其中克服一切私心杂念。在那一刻,所有地位、语言、阶级和宗教信仰的差别都被凶涌的手足情谊所淹没。大街上,陌生人相互攀谈,多年彼此回避的人互相握住对方的手,处处都能看见人们精神焕发的面庞。人都感受到自己的自我得到升华。他们不再是以前那个孤立的人,他们现在都是群众的一份子,是人民,他们原来不被重视的人格获得了意义。

也许,在这种晕眩之中,还有一种更加深刻、更加神秘的力量在起作用。这股惊涛骇浪是这样突然而猛烈的袭击了人类。将人这种动物自身未意识到的阴暗的原始欲望和本能翻腾到表面上来,——那便是弗洛伊德深刻指出的“对文化的厌恶”,即要求冲破这个有法律和条文的正常世界,要求放纵最古老的嗜血本性。也许,这种阴暗的力量也参与到那疯狂的迷醉中去了,其中混杂着各种成分,有牺牲精神和酒精,有冒险精神和纯粹的信仰,有旗帜和爱国主义言辞的古老魔力——这是一种用言语难以描述的令千万人沉迷的可怕的情绪,它在瞬间爆发,为我们时代最大的罪行推波助澜。令他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散播谣言无知的人啊,他们不知道,这种将敌方士兵说得无比残忍的谣言,也是一种战争技俩,就像弹药和飞机一样,是为战争服务的,而且,在战争的最初日子里,这些谣言的发源地一般都是报刊。战争是与理性和正常的情感格格不入的,它需要情感的冲动,需要人们对自己家园充满热情,对敌人充满仇恨。

重返世界

我是一个没有耐心,容易冲动的读者。在任意一部小说、传记或者一场思想辩论当中。任何冗长繁琐、空洞铺张、晦涩生硬、不明不白或画蛇添足之处都让我反感。只有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高潮,叫人一口气读完的作品才能让我感到充分的满足。

日落西山

我的乐趣一直在于自己的创作,而不再是别人创作好的作品。我并不为自己失去曾经拥有的东西而感到痛心,因为这些敌视艺术和收藏的年代,我们这些被放逐、被驱赶的人,还须学会一门新的艺术,那就是和我们曾经热爱过的、曾经为之骄傲的一切告别。

和平的垂死挣扎

当希特勒的仇恨梦想即将变成现实,当他即将作为凯旋的统帅占领维也纳,这座在他年轻时代穷困潦倒时抛弃过他的城市,我以为自己已经预料到所有可能发生的最可怕的事情。然而,当1938年3月13日,那灭绝人性的惨剧发生的时候,当奥地利和欧洲成为赤裸裸的暴力的战利品的时候,我的那些想象,以及人类所有的想象都显得那么保守,懦弱和可怜啊!